六點半, 程菲按計劃結束了下午的工作。和宋易約好的地方不遠，就在CBD區，她打算先去隨便吃一點東西, 再去看電影。

剛剛從停車場出來，程菲就接到了方迪的電話，“程總, 鄒可把助理攆出去了。助理說，他精神狀態好像不太好, 應該是感冒了, 可能還有點發燒, 但說什麽也不肯去醫院。”

程菲皺眉, 原本開往商場方向的車子, 卻在下一個路口調了頭。

等綠燈的間隙程菲給宋易打了個電話，但沒人接聽。她點開聊天框：【抱歉, 臨時有事，不能請你看電影了】

發完, 她又覺得這個語氣有點生硬，是不是應該再補充一點什麽？

恰逢紅燈轉綠, 程菲將手機放在副駕駛上, 發動車子。

電影院，宋易一手拿著薯條一手拿著剛剛封口的奶茶, 看著手機上發來的信息。

客氣的道歉，說明不能來的原因, 字裏行間都是疏離感，好像這段時間兩人間的熟稔都是他一個人幻想出來的，甚至連一句“改天再請你看好不好”都沒有。

哪怕是服一個軟，撒一個嬌……宋易扯了扯唇, 那她就不是程菲了。

“先生？您好，您還要換票嗎？”影院的工作人員委婉提醒，示意他後面還有很多人在排隊。

“換。”宋易調出換票碼，在機器上掃了一下。取票口吐出兩張票，宋易抽走薄薄的連在一起的兩張票。

旁邊有女生一邊往他這邊瞟，一邊和同伴咬耳朵。

“那男的好帥啊。”

“帥有個屁用，沒看人家一手薯條一手奶茶，取得還是兩張票嗎？”

“唉，又是別人家的男人。”

宋易對落在身上的目光絲毫不在意，電影院的等候區有很多娃娃機，他將薯片丟進打包奶茶的紙袋子裏，從旁邊的機器上兌了一把硬幣，往娃娃機的方向走去。

娃娃機四周亮著一閃一閃的燈，裏面下餃子一樣擠著各種各樣的玩偶，一個機器一個系列。宋易挨著走過去，在一個掛著大玩偶的娃娃機前停下了。

五十厘米的大老虎，頭上一個霸氣的“王”字，眼睛卻笑彎彎的像月亮。宋易忽然就覺得這只老虎特別像某個鴿了他的女人。

看起來兇巴巴的，但其實很可愛。

小玩偶抓一次要兩個幣，大玩偶要六個。

宋易站在娃娃機前，一次次將硬幣丟進去，又一次次按下娃娃機上的開始鍵。

程菲在鄒可別墅門外等了大約二十分鐘，打了三個電話，這位大少爺才一晃一晃的下來給她開門。

誠然如小助理所言，鄒可的狀態不太好，英俊的臉上透著病態的白，眼睛布滿紅血絲。他瞥了眼程菲，一句話都沒說，轉身往沙發走去，整個人像是沒了骨頭。

程菲進來，環視四周，偌大的別墅裏似乎就只有鄒可一個人。他沒什麽精神的窩在沙發裏，闔著眼，昂貴的歐式吊燈映出他眼下的青影。

“助理說你病了？”程菲站在他面前，微微皺起眉。

鄒可不想搭理她，用沈默和她對抗。程菲也不惱，徑自拿起茶幾上的水壺，她本想先倒杯水，提起水壺卻意識到裏面是空的。

知道問了也不會有答案，程菲轉身往廚房的方向走去。

片刻，廚房裏響起燒水的聲音，鄒可撩起眼皮，往聲音來源瞥了眼。

程菲獨自一人站在流理臺邊，抱著臂打量這過於整潔幹凈的廚房。冰箱裏堆著滿滿的礦泉水和啤酒，沒有任何水果蔬菜，腳邊摞著兩大箱方便面。

他一天到晚就吃這些？

想到她看過的那些關於鄒可的資料，程菲垂下眼，紅唇抿著。

片刻，程菲從廚房裏走出來，手裏端著杯水。茶幾上還放著一個袋子，大概是助理帶來的消炎藥和擦傷藥。

程菲把水杯放在桌上，又從袋子裏找出感冒藥和退燒藥。

“藥吃了，廚房煲了粥，半個小時後會自動跳。你不想吃藥可以，不想吃飯也可以，甚至你不想處理傷口都隨你的便，但記得明天來公司一趟。”

鄒可擡起眼，眸子裏盡是嘲諷，“怎麽，這麽快就想讓我給你賺錢了？”

程菲抿了抿唇，“我約了嘉譽的校長，聊一下你覆讀的事情。”

鄒可：？

“我不清楚你當時為什麽沒有參加高考，但是進入大學學習是今盛對你這個年齡段藝人的基本要求，你必須回學校去給我念書。”

“我知道你不願意，但這件事沒得商量。”說到這裏，程菲嘴角拎起一個笑，“進入學校再學習這一條在合約裏有明確規定，你如果不想在這個圈子裏混了，大可和今盛解約。”

“你……”鄒可有些氣急敗壞，“你玩兒陰的！”

“陰你？你還不夠格，合同裏寫得明明白白，是你自己不好好看。”程菲端著笑，“所以，要多讀書，才不容易被騙。”

鄒可：“……”

程菲沒再搭理這個暴躁的小屁孩，轉身往門口走去。臨出門的時候她轉頭叮囑，“明早九點，不要遲到。遲到一分鐘損失的錢，我就從你以後的收入裏扣。”

客廳裏的人沒有回答她，只傳來一聲踹茶幾的聲音。

程菲把車停在公寓停車位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半。她點開手機，和宋易的聊天信息還停留在七點的時候她發的那一條。

對方沒有回。

這種感覺莫名的熟悉。

就像她發現陸之嶼劈腿徐穎姍的那天，也是一條相似信息，最後石沈大海。

程菲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生出這樣的感覺。

車子裏有點悶，她降下車窗，初秋的空氣稀釋了空氣裏的燥郁和凝滯，程菲退出和宋易的聊天框。

“富婆群京市分群（4）”早早進入臥聊環節，今天大家關註的重點從娛樂圈轉為了鳥類市場。

其實昨晚回家之後，程菲就看到了群聊裏的信息，也終於後知後覺的知道這個“鳥”不可以亂說。

眼下看到餘娉婷幾個你一言我一語說著鳥，程菲忽然就生出點尷尬。她好像昨天在宋易面前不止一次說過“你的鳥”三個字，難怪每次她說完，宋易的表情都那麽的……嗯，一言難盡。

餘娉婷：【你們看這只，是金剛鸚鵡，據說是目前體型最大的鸚鵡之一】

餘娉婷：【模仿能力一流，顏值也高】

甘露：【是挺漂亮的，還霸氣】

餘娉婷：【你們知道嗎，就是因為它長得好看，容易馴養，一度遭到大量捕捉，現在已經很少見到野生的了】

程菲把信息粗粗瀏覽了一遍，剛好看到餘娉婷發的金剛鸚鵡圖片。

【你打算養這個？】

群聊裏突然陷入一片死寂。

程菲：【人呢】

程菲：【你們三個不會背著我偷偷拉了小群吧？】

她似乎只有在面對餘娉婷她們幾個的時候，才會說這樣放松的話。

不對，現在好像又多了一個宋易。

餘娉婷她們幾個還真的拉了個三人小群，群名為“拯救菲菲計劃（3）”。

甘露：【大佬菲來了！】

餘娉婷：【去吧，問問昨天的事，也不枉費我百度了一晚上的鳥】

鄭筱：【你說的最多，你去】

甘露：【對，你去@餘娉婷】

餘娉婷：【？】

片刻，四人群裏又跳出新信息。

餘娉婷：【那個……今晚不看鳥了？】

“……”程菲突然有點回過味來了，和著這幾個聊了一晚上的鳥，就為了問這個。

程菲：【哦，不看了】

餘娉婷直接發了條20秒的語音。

“菲菲，我就不賣關子了啊，是鄭筱和甘露讓我問的。就那個和光的宋易，他不是一直和你不太對付麽，怎就突然喊你去看鳥了。當時都十點了誒，你們去哪兒看得鳥？你們……沒有做看鳥以外的事情吧……？”

程菲：“……”

聽著餘娉婷的語音，程菲不自覺的嘴角彎起，拿起手機，對著麥克風回道：“什麽看鳥以外的事情，你們在亂想什麽啊，我們現在是鄰居。昨晚，就單純的看了個鳥。”

沒了解“鳥”這個含義以前，程菲沒覺得什麽，了解了，再這麽說出來，連她自己都有點別扭。於是，她又簡短的補了一句：“嗯，鸚鵡。”

甘露：【敲，還真是鸚鵡！】

鄭筱：【別跑題，你們怎麽就是鄰居了？】

程菲繼續回語音，“巧合吧。突然有一天，我就發現他成了我鄰居。”

鄭筱：【疑惑凝視.jpg】

鄭筱：【真的就是巧合，不是居心叵測？早有預謀？】

甘露：【對，說不定他跟你做鄰居，就是為了探聽今盛的商業機密！】

程菲：？

探聽商業機密？她還真的沒有往那個方向想過。

“應該不會，他……”程菲說不上來為什麽，她只是覺得，宋易不會做這麽不入流的事。

鄭筱似是懂了她的潛臺詞：【不會就好，我們幾個主要就是擔心你】

餘娉婷：【那你現在在哪？】

餘娉婷：【不會又在看鳥吧？】

“沒有，我在停車場。公司的一個藝人狀態有點不太好，我去看看他。”

餘娉婷：【哇哦，真是中國好老板，居然還親自上門安撫藝人】

餘娉婷：【我那個狗逼老板什麽時候能有這種覺悟】

餘娉婷：【當然，我也不需要他有這種覺悟，給我漲漲工作多發點錢就行了】

程菲笑笑，“一個小孩子，還沒二十歲。只是覺得他本性不壞，可能是因為……”

程菲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措辭，鄒可給她的感覺就是一個暴躁少年，這樣的性格成因有很多，最常見的可能就是家庭因素。

“缺愛吧。”

程菲說了個模棱兩可的詞，或許更準確的是缺乏家庭真正的關懷，不過究其本質，還是缺愛。

餘娉婷：【可憐的孩子】

餘娉婷：【是應該安慰一下】

甘露：【不到二十歲！】

甘露：【妥妥小鮮肉啊】

鄭筱：【下手吧，程總】

程菲：“……”

和閨蜜聊天的確是件令人愉悅的事，不但疏解了一天的工作壓力，連帶著因為宋易沒有回她信息的事，程菲似乎都不介意了。

她推開車門——

似乎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。程菲擡眼，就看到了相鄰車位上的黑色轎車。

轎車的車窗同樣降下來，她的視線直直落進宋易眼裏。

男人抿著唇，一瞬不瞬的看著他，眼中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，可偏生又讓人覺得所有的情緒都被壓在了那雙平靜的眸子裏。

一時間，程菲不知道是該先主動和他打個招呼，還是避開他明明平靜卻仿佛要吃人的視線。

猶豫之餘，程菲還看到了宋易副駕駛上露出的一個黃.色腦袋。

她微微擡身，看清了這個“黃.色”的全貌，是個老虎玩偶，笑瞇瞇的，凹著一個求抱抱的姿勢，一點百獸之王的氣場都沒有。

“你……”程菲想問，你在這裏聽墻角多久了。

宋易卻沒等她把話說完，徑直推開車門下了車。

程菲：？

男人邁著大步繞過車頭，程菲也在這個間隙下了車，兩人面對面站著，一個垂著眼，一個微微仰著頭。

程菲覺得，宋易這個表情，好像是很想揍她一頓……

然後，她就看著宋易從車窗揪出那個傻乎乎的老虎玩偶，直接塞進了她的懷裏。男人原路折返，重新坐進車子裏，引擎的聲音響起。旋即，車窗升起，隔了程菲的視線，車子也直接駛出了停車位。

從始至終，宋易一句話都沒跟她說。

程菲看著漸漸駛遠的車子，又低頭看看懷裏笑瞇瞇的老虎：……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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